Lunatics_

【许药】一切陨落 · 终

*向哨AU 1.7w+

/连着熬了几天终于填完了大坑,写到最后一个字竟然还有点不舍得。


前文:             


「看,过了河,有美丽的繁星。」


——

#27.

  

  踏过痛苦咆哮的野哨兵,坐在寒冷的石峭间,他一个人行走,躲过老朝奉的监视,手抚后颈,白色衣摆掠火入尘,刺眼又清醒。


  灰蓝的那只眸,进化的身体素质,药不然很快对哨兵的操控轻车熟路。


  老朝奉对此甚是满意。


  那双眼眸盯着老朝奉的时候,会刻意收敛冰冷和压迫,恰到好处的乖顺和忤逆,适可而止的忠心和不屑。


   掌握了野哨的人数,装作训练肆意地释放积攒的思念,他抚摸后颈,将狂化的方式铭记于心。


  几个月后,药不然已经完全熟悉了黑暗军团的基地,在这不见光日的地下,永远都着一身白,就像他刚来的时候那样。


  “老爷子,”药不然靠在桌子上,指了指老朝奉手里的信,“真无聊,总是这么多没用的信,我去告诉他们不要再送了。”


  药不然说完后向外走去,还没迈出门,就有一道无形的力把他牢牢定在原地。


  老朝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急。”


  药不然眯了下眼,伸手拂开那道屏障后,转身抱着胳膊靠在了门柱上,等着老朝奉剩下的话。


  “不想看看那些人都写了什么吗?”老朝奉带着笑意问。


  “难得老爷子这么有兴致。”药不然只是这样说,却没动一下,似乎对它们提不起任何兴趣。


  老朝奉对药不然的拒绝没说什么,他随手拆开一封带着特殊气味的信,将信纸取出来。


  气氛渐渐变得僵硬、压抑。


  黑色手套拂过信纸上的字,抹掉所有熟悉的味道。


  心头突然升起的感觉,或者更像是一种联系,牵引着药不然向信的方向走去。


  老朝奉仔细地从那张冰冷的脸上揣摩着药不然的态度,“求和或是被剿灭,很有趣的选择啊。”


  药不然用力地止住那种被连接牵着走的感觉,停在了桌子前,没有失态地去抓老朝奉手里的信。他有一种预感,一种大厦将倾的预感。


  药不然的指尖深陷进手掌心中,他佯装平静地勾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冷笑,“呵,他们还真是有趣,明明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却还要幻想什么和平。只要老爷子发话,黑暗军团取代塔还不是迟早的事?”


  老朝奉笑了起来,小药这孩子的确聪明得很,知道他想要什么,将话说的夸张又好听,又像发自肺腑一般。


  “感受到觉醒赐予你的力量了吗?它帮助你摒弃了一切阻挡你的情感。”


  药不然的眼眸动了动。


  老朝奉摩挲起手里的信,“不过更有趣的,还是你的前任伴侣。”


  药不然的瞳孔猛地张大,他已经太久没有从别人嘴里再听到这个名字——


  “许愿。”


  许愿……


  药不然的睫毛颤了颤,冰蓝的眸子露出些迷茫。


  “想看看他给你写的信吗?”老朝奉问。


  药不然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封信,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已经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不想。”


  面具下的老朝奉轻轻挑了挑眉,“看来小药还没有原谅他们把你交给我这件事啊?”


  药不然冷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行了,不想看就不看,也别在这干站着了,去看看野哨做没做好攻塔的准备。”


  药不然脸色还是冷的,因为过度紧绷,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嗯。”,便转身离去。


  没有人知道空空如也的信纸上除了特殊的气味还有什么,药不然走出了几百米后,才终于松下绷紧的神经,抚着后颈,大口大口地将潮湿的空气吸进快要干瘪的肺部。


  不知换了多少口气,信纸上那股清透又让人安心的信息素味仍然萦绕在鼻尖,药不然忍不住开始抓挠起后颈那块发痒的皮肤。


  “呃……”药不然越挠越失控。


  身上如火一般灼烧起来,药不然知道自己已濒临哨兵自控能力的临界值,拼尽全力召出白虎,载着他向最近的水源奔去。


  “扑通——”


  落水的瞬间,冰冷刺骨的冷意所带来的清醒让药不然异色的眸子里发出了微弱的光,血液从药不然皮开肉绽的脖颈后的缝隙里流了出来,消融在水中。


  药不然颤了两下,更多的气泡从鼻腔和嘴中溢出,飘向水面。


  如果可以就这样溺亡呢……


  药不然自嘲的叹了口气,“许愿……”


  药不然在水里念着许愿的名字,念到快要窒息。


  纵然声带的震动抵不过潮水四面八方的阻拦,埋藏在心底的想念却在此刻浩浩荡荡碾过胸膛,只剩下哼鸣,那是一种蚀骨的胀痛,看得见的伤口迅速自愈,看不见的伤口慢慢腐烂。


  药不然并没有放任自己完全觉醒,而是拼尽全力维持着精神结合的状态,依靠着这渺远的羁绊向着最终目标跃进,药不然不知道自己还能隐瞒到几时。


  无论如何,人是清醒了过来。


  药不然从水里走出,没有任何死而复生的感觉,脖颈后绽开的皮肉迅速愈合,最后只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疤痕。


  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神色,让浑身湿漉漉的药不然显得尤为古怪,众目睽睽之下,药不然随机挑选了一只正在狂化中的野哨兵,提剑冲上去和它战斗了起来。


  野哨兵们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切,一句“首席好”卡在了喉中,但他们很快就聚精会神地去观察药不然的一举一动,他们天生地崇爱黑暗哨兵。


  怪兽的狂化等级已至六级,药不然却没有半分慌张,这一次他终于能看见怪兽攻击时的一举一动,把更多的精力留在战斗而不是感知。药不然的神色冰冷而不屑,出招迅猛,两回合内就剑指要害,逼的六级怪兽生生停住了攻击,一双巨爪缓缓地落在地上。


  野哨兵们叹为观止,药不然却没有放下剑,而是尝试凝聚精神力,在大脑中锁定范围内全部的目标——


  冰蓝色的光在药不然的眼里越聚越亮,在精神力的汇聚到达顶峰时,药不然低沉出声:


  “跟随——”


  随着一道光射出,人群骤然安静,野哨兵们忽然整整齐齐的站定,接着向着药不然走来,甚至连狂化至六级的怪兽也失去了自我意识,听从药不然发出的命令。


  药不然心知果然如此,眯了眯眼睛,勾起唇角给出下一个口令:


  “向目标进攻——”


  在一瞬间,黑压压的人群眼神一变,猛地拔出武器朝药不然狂奔,药不然拔剑迎面而去,杀气腾腾,毫不畏惧,一时间刀光剑影,药不然穿梭其中,时而飞起,时而落下,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五感的敏锐似乎被触发至顶级状态,每一个人的动作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完美躲过,分毫未伤。


  战斗了近百回合后,药不然跃起的动作终于顿了一下,后颈又开始隐隐作痛,药不然心如明镜,倍感无趣地耸耸肩,后退几步,将散出的精神力收回——


  一把正准备砍在药不然头上的刀猛地停在了空中——

  

  恢复自我意识来的野哨兵惊恐地扔下刀,后退几步,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自己怎么能提着刀砍首席?!


  时间慢慢流逝,水珠从药不然衣服上滴落在地,一滴一滴,一直站着未动的药不然突然晃了晃,用剑撑住了身体。


  眼里冰蓝色的光暗了下去,药不然眨眨眼,似乎丧失了生气一般变得冰冷无比,连刚才战斗时的意气风发也消失不见。


  “首席……您还好吗?”距离药不然最近的野哨兵不确定地问道。


  药不然一只手捂住那只变得灰蓝的眼睛,另一只手冷漠的摆了摆。


  超过身体承受能力的能量正在源源不断地增加,密密麻麻的胀痛感啃食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这种不知道该如何化解的疼将药不然钉在原地,无法挪动分毫。


  野哨兵出现重影,眼前的世界一阵天旋地转,血液不受控制地涌上大脑,药不然听见自己的身体里开始出现细微的崩断声,似乎有什么强大的东西正使劲地冲破他的阻拦,却被他咬碎牙硬生生压了下去。


  晕眩后,是一阵耳鸣。


  药不然抓紧了剑柄,有些呼吸困难,但药不然知道,如果他此时撑不住倒在地上,那之前所承受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唯一的路,只有忍耐。


  药不然倏地向着剑柄下摸去,接触的瞬间,锋利的剑刃便划开了手掌间的皮肉,钻心的疼痛让药不然闷哼了一声,大脑顿时清醒了很多。


  药不然攥着伤口,发出指令:


  “告诉所有人,最近多训练,七天后进攻。”


  “是——!!!”









#28.


  “这简直是个奇迹……”刘一鸣推了下眼镜,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屏幕。


  那是一份许愿的精神域评估报告,药不然觉醒后,意想之中的剥离并未发生,甚至报告显示许愿和药不然之间仍有链接存在,只是数值极其微弱。


  许愿在战后第一次踏入顶层,他沉着脸,比起三个月前瘦了太多。


  连本想指责许愿瞒而不报的黄克武,在看见许愿的样子后,眼皮一跳,一肚子气话卡在了嘴边。


  这么久真的忽略了,一个向导在失去他的哨兵会后会有多狼狈。


  “许愿?……不是有人按时按点给你送饭吗,怎么还把自己整成了这个样子?”


  许愿神情恹恹地看了黄克武一眼。


  “各位找我来,是有药不然的消息了吗?”许愿问出口,但这听起来更像是讽刺。


  黄克武撇了下嘴,移开了视线。


  沈先生不知何缘由,并未在此。


  指挥室里最后的主心骨清了清嗓子,示意侍从将评估报告递到许愿手上,“许愿,先坐。”


  许愿忽略了刘一鸣的话,静静地扫过评估报告上的文字。许愿在做检测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的到来,真的好晚好晚。


  如果方震也在场,他大概会走上来摁住许愿的肩膀,说几句形同安慰剂的话。那么许愿也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浑身绷成了一张拉紧的弓。


  “你们终于发现了?”许愿不屑道。


  黄克武的双唇抖了抖,破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和药不然还存在着精神链接,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许愿把报告扔在桌面上,压制了几个月的愤怒都在这一个愚蠢的质问下喷涌而出,“战后这么久过去你们提他一个字了吗?漫天的报道和新闻都在赞颂伟大的塔完美地解决了这场战斗,药不然这三个字和他人一样干脆消失在了茫茫黄沙里,为了守护塔的尊严你们隐瞒真相,呵,谁知道你们到底想不想药不然回来?”


  “许愿!?”黄克武瞬间黑了脸。


  被晚辈叵测,刘一鸣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小药作为塔最顶尖的哨兵,我们当然希望小药能活着回来。”


  “然后再被你们当成武器利用?……”许愿咬紧牙关。


  “守护塔的安危是每个哨兵的责任也是命运!”刘一鸣强硬地打断他。


  在许愿的印象里,刘一鸣似乎是第一次有这种类似于“愤怒”的表情。


  不过也是转瞬即逝。


  刘一鸣扶了下眼镜,平复跳动的心脏,他努力维持起身为主心骨的责任和理性,再次语重心长,开口劝慰道,“药不然作为最强大的哨兵,肩上的任务自然更重。三个月前我曾进入过他的精神图景,曾经蔚蓝辽远的海消失不见,晴空变成黑夜,海变得汹涌阴沉、一望无际,不仅无法修复,更可怕的是,我作为塔里经验最丰富的向导,竟差点没有走出他的精神图景,更何谈将他带出。哨兵越强大,精神图景本就会更加脆弱无序,我只是没有想到,小药他竟然从未尝试寻求我们的帮助。或许,我们早该让你们进行下一步结合……”


  海……一望无际的海,黑夜,霎时将他吞没。


  许愿感到一阵窒息。


  药不然已经很久没有让他踏入过精神图景了。


  风平浪静的外表下,是一颗碎裂成几瓣,靠钉子钉住的心。


  实在是太不称职了……许愿垂下头。


  疏解的责任,本来该在他肩上。但他硬是什么都没察觉出来,放纵药不然跟着他的傲气深陷泥潭。


  心,骤然沉了下去。


  下一步……是啊,许愿猛地想到,如果产生了结合热,他是不是就能把药不然栓的更牢些,那些虚无缥缈,挡在眼前的雾气,是不是就能顷刻消散?药不然是不是就不用投靠老朝奉,是不是永远不会觉醒?


  “其实……我也想赌一把。”刘一鸣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无力的手,眼神说不上来的内疚。


  “如果我不行,这个世界只有老朝奉能救他,或者,他能用觉醒来格式化他精神图景那胀涩的波动。”


  说什么都没用了……


  药不然没有觉醒。


  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它既定的轨道。


  “……”许愿咬紧牙关。


  药不然被老朝奉带走后,他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怪兽退去,塔开始忙着重建安宁和秩序。向导被派出挨家挨户慰问,哨兵负责大街小巷张贴“分化检测告示”,企图把一切恢复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招兵买马,未雨绸缪。大家读着新闻,感叹哨兵和向导的伟大,却没有一个人祈求药不然能回家,为他做些什么。你不能说他们冷血,他们事实上根本不知道。知道真相的塔呢,它的版本是:黑暗哨兵被老朝奉带走加入了黑暗军团,这极其危险,在被进攻前,塔要进行一切能够做的预防,确保身后人民的安全。


  可塔,做的有错吗。


  于是所有无知和理性的人中,只剩下许愿还拥有一颗沸腾的心,还在锲而不舍地试图联系上药不然。


  没有剥离灵魂的痛苦,却被迫在塔里感受着他们之间的链接一点一点微弱下去。


  许愿每天都提心吊胆,通过自己有没有感受到剥离的苦痛来确定药不然是否离开。有一次他胃疼的快要死了,他还以为是精神剥离发生了,他拼命喊药不然的名字想留住他,医生都觉得他疯了。


  结果只是太久忘记吃饭引发的胃穿孔。 


  对脆弱的向导们来说很严重的疾病,黄烟烟提着补品去看许愿的时候,他竟然开心的一口气吃了好多好多饭。


  “还笑?不疼啊。”


  许愿像个小孩子一样偷着乐了一下,然后说,“药不然还在呢。”


  思绪像断线的风筝,过往在眼前不停的重现。


  许愿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混乱的情绪尽数压制下去,试图变得理智——


  “报告说的没错,药不然从始至终都没有觉醒,他大概不想我疼,把自己控制在了一个觉醒的临界值,既能骗过老朝奉,又能保住记忆和羁绊。你们说这个……傻子!”


  大悲无声,许愿感到眼眶处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流。


  “什么……”黄克武不敢置信的声音冒了出来,历史上从没有一个黑暗哨兵有过这样的情况,在觉醒的过程中硬生生止住,身体该承受多大的负荷?极致的通感和无法割舍的七情六欲又该怎么折磨他?


  黄克武原以为药不然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能为了许愿大战四级怪兽已经是极限,但实际上,药不然其实远比他想象的要有情有义的多。


  在看报告时就有所预感的刘一鸣轻拧了下眉,他就知道药不然一定依靠了一些方法。比如他觉醒的能力,又比如什么巧妙的隐藏……


  刘一鸣怎么也没想到,药不然竟然只是凭借他的意志力?


  多么简单粗暴的办法。一个默默地吃了很多苦的人,再吃一些苦也没关系?


  许愿忍着胸腔的闷痛,继续说道,“这些天我拜托方震寄了些向导素过去,希望能帮到他一点,可是我们的链接还是没有一点波动,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刘一鸣听完的瞬间脸色大变,暗道不妙,“什么?!许愿,你怎么能擅自行动?”


  “擅自?”许愿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倒是也做些什么啊,他是我的哨兵,我想帮他,我不会像你们一样三个月了都不会问一句他怎么样了!”


  刘一鸣神情严肃至极,“你是在害他,他能维持超觉醒状态全凭他疯子一般的自制力,你这样做只会打破他的平衡!”


  许愿攥紧拳头,脸颊因为血液的奔涌已经酡红一片,刘一鸣说的不无道理,也是他最怕的可能性。


  但他还能干什么?


  身为药不然的向导,除了提供向导素安抚他的伤痛之外,他还能干什么?


  堂堂一个s级向导,早就没了刚进塔时的骄傲和洒脱,羁绊的深入缔结让他慢慢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但他的哨兵是地球上最好的哨兵。


  也是偷摸规划好一切,不打一声招呼就把必需的向导圈在危险之外的哨兵。

  

  他只想把这个哨兵紧紧圈在怀里,甚至锁在身边。

 

  ——你不许有事……我该配合……

  ——我会配合……


  半响,许愿浑身的气焰一点点熄灭了,许愿自嘲地点了点头。


  “是,我走投无路了,我病急乱投医……你们就不该让我做药不然的向导,你们不明白我每天都在被无力感包围着,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却帮不上忙,只能感受着所有事都朝着无法挽回且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这种预感让人吃不下饭,什么都做不了……”


  许愿终于坐了下来,身形落寞。


  “当初你们为什么把他安排给我?”在刘一鸣开口安慰前,许愿突然认真地问。


  但没等刘一鸣回答,许愿又自顾自地说,“真像个泥潭啊,踏了一脚就陷进去出不来了。可把你交给别人我怎么能放心呢,他们不会像我一样看见荆棘还硬闯进去的。”


  “他们也不会知道泥潭的终点不是死亡,而是一片灿烂又温柔的花海。”

  

  许愿的目光随便地落在了指挥室的一处地方,然后定住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移动。


  刘一鸣和黄克武为这片刻安宁保持缄默,他们都知道许愿快走出来了。


  漆木桌面上映着的人温和地笑了一下,那句唇语的意思是:我相信你。


  许愿的瞳孔里慢慢聚起了光,他抬头问:“黑暗军团如果来袭,我们该怎么防?”


  刘一鸣的眼里闪过欣慰。


  黄克武直截了当:“如果是按上次打六级怪兽来算,假设我们所有的向导和哨兵都不受伤按计划轮转,撑不过一天。”


  许愿眯了一下眼睛。


  “死局。”


  刘一鸣点头,但却不急不慌,“执棋者常常用决定整个棋盘命运的棋眼创造变数来破局。”


  随着此话落地,面前的漆木茶桌骤然变换,风云四起,光线暗了下来,紧接着烟尘散去,一张空无一子的棋盘展现在眼前。


  许愿向四周望去,刘一鸣和黄克武不知何时已经消弭在了烟云中,而许愿的对面,深灰色的流线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身影。


  人影大手一挥,无数颗棋子骤然飞起,倒映在许愿惊讶的眸中,然后突然向下坠去,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每个棋子竟精准的落在了每个盘格交点处。定睛一看,棋盘之上,黑子已成破军之势,将白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差一招。


  就在此时,人影执起一黑子,停在半空中。


  而许愿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29.


  黑暗军团的行动开始在七天后的一个夜晚。


  野哨们穿着特制的战斗服,一个个身手矫健,悄无声息地在黄土之上穿梭。


  药不然俯在白虎后背上,手指钻进它脖颈后黑白相间的毛发中,单手驾驭,耳边是鹤唳劲道的风声。


  危险在深夜浩浩荡荡碾压过荒漠,寂静的塔到底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了吗?神出鬼没的老朝奉此时又身居何处?


  冰蓝眸周围的皮肤已经长出许多忽明忽暗的纹路,那是觉醒能量一点一点在他脸上撕开的缝隙,被强制克制的能量正试图冲破他的皮肤。


  很快,药不然眸光一闪,他看到了塔的围墙。


  与此同时,瞭望塔上的照明灯投射的一束白光擦着白虎的爪尖而过。


  白虎猛地刹住,在身后带起一道沙线,药不然处变不惊,抬起手,淡淡吐出两个字:


  “隐蔽。”


  药不然身后的一众野哨瞬间放轻步伐,亦步亦趋的停了下来,隐匿在夜色里。


  高墙之内,不像它外表所展示的那样沉睡昏暗,顶层的指挥室灯火通明。


  刘一鸣紧紧盯着瞭望塔上的监控画面,生怕错过迎战的时机。


  黄克武眼里全是血丝,一遍一遍看着手里关于黑暗哨兵的资料。


  而许愿,出乎意料地沉稳的坐在正中,抱着胳膊。精神链接忽然传来一阵波动,许愿睁开眼,眼神闪烁。


  “我感觉到了,他们来了。”







#30.  


  药不然从白虎身上跳下来后,反常地揉了揉白虎的鬃毛,白虎低头靠近他,不明所以地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他的手,喉咙里发出一阵呼噜声。


  就这样平静地抚摸了一会儿后,药不然视线下垂,吐出一口气,摁开了耳朵上的传音器——这是临行前老朝奉给他装上的。


  “喂,能听到吗,老爷子?”


  “情况如何?”老朝奉直击目标。


  药不然向四周观察了一番,“有探照灯警戒,我想我们还是分开进去,多点围剿……”


  “不急。”老朝奉打断药不然。


  药不然倏地抬眼,被打断后,整个人瞬间冷了几度。


  “您有何安排?”


  老朝奉隔了一会儿才说道,“小药啊,不想先试试你的觉醒之力吗?”


  药不然眼神微变,反问道,“您不怕打草惊蛇?”


  老朝奉喑哑奸诈的笑声在耳机里低低的响了起来,他没有回答药不然,而是以一种命令的方式说:


  “你去试试吧。”

  

  药不然张开到一半的唇缓缓闭上,他面无表情地暂停了两秒后,忽地拔出长剑,长腿一迈无所顾忌地向探照灯所照之处飞奔而去。白虎的毛发竖了起来,在原地弓起后背,亮出了骇人的獠牙。


  与此同时,身在塔的顶层的许愿忽然感到一阵心慌。


  “有人出现了!”刘一鸣惊呼。


  许愿抬眼,监控画面里赫然是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锋利的剑刃暴露在灯光下的瞬间,塔的自动报警系统就运作了起来,周围到处都是红灯闪烁,巨大又刺耳的嗡鸣声霎时点燃了整个夜晚。


  “警戒!警戒——!有危险人员入侵!警——”


  站在刺眼又炙热的探照灯下的感觉并不好。


  药不然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看来第一步要先破坏这聒噪的电力系统,让这群习惯光明的人尝尝没有光的世界。


  千缕万缕的精神力如同丝线一般在管道中飞速穿梭,只是眨眼间,药不然便消失在了空地上。


  精准地避过所有的哨兵警卫,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中控配电室。但令药不然意想不到的是,管理配电箱的竟然是个熟人——黄烟烟。


  药不然闪身至门前时,大小姐正困倦地坐在门口打哈欠。


  还不情不愿地嘟囔着,“一有危险就让我到这来躲着,一点意思也没有,向导怎么就不能再厉害一点,难道天生就非得躲在哨兵身后?……欸!?谁在那?!”


  药不然轻轻地哼了一声,收了剑,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破风声,他大摇大摆地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黄烟烟的眼睛蓦地睁大,顷刻间困意全无,“药不然?!你竟然从老朝奉手下逃出来了!等等,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过度的能量在皮肤上留下的裂痕几乎覆盖了药不然的半张脸,可视的脉络一直延伸至脖颈处。


  不过这些冰蓝色的脉络倒并不显得可怖,反而给人一种超进化般的不真实感,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碰。


  药不然忽略她天真又惊喜的提问,指了指门,直言到,“帮我打开,有急事。”


  爷爷嘱咐过黄烟烟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可黄烟烟大概因为许愿的缘故(这三个月许愿给她讲了很多药不然的事),看药不然的样子也不像在开玩笑,只狐疑了一瞬间,黄烟烟就爽快地点点头,“行,那你可别动总闸啊,不然爷爷该说我了。”


  药不然扯了下嘴角,因为瘦的缘故,他脸上漾起的波纹都显得没那么冷漠了,“嗯。”


  于是黄烟烟从身上翻出钥匙,转过身开门——


  怎料黄烟烟刚把后背完全交给药不然,药不然就神色一冷,一个手刀劈稳准狠地劈在了黄烟烟的颈后,黄烟烟甚至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晕了过去。


  药不然也不伸手去接一下黄烟烟,任由失去意识的黄烟烟在自己面前没有任何缓冲地摔在地面上。


  与此同时,一只黑猫忽然在黄烟烟身边幻化出来,对着药不然呲牙,却被药不然没有感情地一脚踢开,撞在墙上,骨碌碌滚了两圈,不动了。


  药不然低头反应了一会儿,像个在处理和分析当前画面的机器人。


  在确认地上的两个东西都还有生命体征后,药不然抬起头,也不捡黄烟烟手上的钥匙,自顾自地拔出剑,对着配电室的铁门狂妄一挥,几道醇厚浓烈的精神力凌空劈去,“砰—”铁门顿时四分五裂,向内倒去。


  药不然抬脚,不经意地挡住了向黄烟烟飞去的石块,迈步走进去。


  他环视一周,没有犹豫地拉下了总闸的开关。


  铿——


  一时间,塔外界的探照灯灭了,警报声停了,监控画面消失,停电让黑夜里的整个塔更加死寂。


  漆黑的顶楼,黄克武心中一惊,放下了手里的资料。


  许愿只一眼就明白,黄烟烟曾和他抱怨过黄克武让她必须躲在配电室,于是许愿立刻召出骆驼让它循着黑猫的气味去找黄烟烟。


  接着,两声清脆的鸟鸣拽回了许愿的注意。


  刘一鸣朝着窗外深沉夜色看了一眼,在他身后是一片漆黑的监控屏幕。


  断电,意味着塔的眼睛瞎了。


  刘一鸣抬起手指,一只灵巧的松雀鹰就从他脑后钻了出来,在空气中迅速地飞来飞去。


  刘一鸣看着许愿,拿起对讲机,“方震,按我们之前说的那样,外围交给你。”


  对讲机亮了,先传来一阵风声鹤唳,然后是方震略喘着气的声音,他出乎意料地问:


  “我们怎么确定药不然没有叛变?”


  许愿蓦地抬眼看向对讲机,拳头不知不觉地纂了起来。


  刘一鸣垂眸,正在犹豫时,许愿竟没有任何征兆地站起来一把夺过了对讲机:


  “方震!药不然他现在为了达成最后的结果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一切小心为上听到吗,别让他伤了你!”


  “许愿?……行,我明白了。”


  方震半蹲在地上,一只手脱力般放下对讲机,画面一拉,他的另一只手竟然正捂着腹部,一缕缕血液从指缝里滴下来。


  他受伤了。


  一只深褐色的花豹拦在他身前,矫健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双眼睛盯紧前方。


  而花豹前面不远处,静静地立着一个人,那人一手执剑,另一首摸向耳际,血液顺着剑刃流下,滴在黄土之中。


  刚刚那人就是用那把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几乎没有防备的方震。

 

  那个人摁住耳畔的传音器,出声问,“老爷子,杀吗?”


  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钻进方震的耳朵里。方震的心脏抽抽地疼了一下,如果刚刚他被刺时还有些药不然是被迫为之的侥幸,那么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些让药不然心情不好的话,药不然身上的气压瞬间就低了。


  “知道了。放心吧,老爷子。”


  方震一点点撑着豹子站起来,药不然在同一时间提着剑慢慢朝方震走来。


  方震心中响起了警铃,药不然越靠近他,黑暗哨兵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就越重。


  近在咫尺之时,药不然忽然一个动作收了剑,竟是从方震身边走了过去。


  方震忍不住叫他,“药不然!”


  药不然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31.


  药不然回到外围时,野哨兵已经幻化成怪兽,和方震的军队打了起来。


  而战场之外,一条黑龙盘旋在半空,老朝奉戴着那个黑色的金属面具,在龙脊上负手而立。


  熟悉的喘气声在身边响起,药不然垂在身侧的手贴上了白虎的毛发,只是白虎在看到药不然剑刃上的血迹时,发出了低低的咆哮声。


  药不然看着不远处的老朝奉,眸中的情绪变了变。


  属于第三方的军队不过是些拥有武器的普通人,人形状态下的野哨兵或许还会惧怕子弹,但狂化后浑身坚硬如铁的麟甲让它们几乎刀枪不入,军队根本拿它们没办法。


  很快,不用药不然出手,地上就倒了一大片,药不然看着怪兽的尾巴横扫过人群,被击中的几个人类顿时被掀翻在空中,重重落地,接着被怪兽从身上踏过,溅出一滩血,流下一片血肉模糊。


  药不然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剑柄在手中越握越紧。无数人痛苦的哀嚎和惨叫此起彼伏,而他明明有能力制止这一切。


  药不然又看了一眼在高处监视着这一切的老朝奉。他站的太远了,贸然进攻,必然被他逃脱。


  不,还不是时候——


  药不然深吸一口气,将剑收到剑鞘中,翻身骑上白虎,加入了战斗。


  人群里开始爆发出尖锐的咒骂声。


  许愿就在药不然背后的窗户里,无声地望着他,看着他用精神力造出挡住子弹的屏障,再一个挥出剑鞘一个一个的将敌人打倒在地。


  “叛徒!……他是叛徒!”


  人类嘶吼着,用机关枪瞄准药不然。


  下一秒,人类便被怪兽一掌拍在地上。


  稀碎的血肉溅了药不然一身。


  一瞬间,强烈的血腥味灌进鼻腔,胃里不自觉地翻涌起来,药不然被恶心的够呛,一个愣神,屏障散去,几发子弹就射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背手远观的老朝奉终于有了动作,下一秒突然消失在了龙脊上。


  已经做好被射中的准备的药不然,却发现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药不然睁开眼,竟是老朝奉支着手杖挡在他身前,而那些子弹就停在老朝奉的面前。


  这画面有些诡异,像是老朝奉向外散发的精神力正在跟射向他子弹对抗。


  周围所有的事物都缓慢了下来,只僵持了一秒,子弹就悉数落下,而世界也恢复了运转。


  药不然回过神后,拔出剑就是一挥,将离他们最近的人类的胸膛劈了个对穿,那个人类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大量鲜血从狰狞的伤口里冒了出来,之后那个人类不动了,瞪大的眼睛再也无法合上。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目睹了药不然杀人的人类悲愤交加,惊怒声陡然拔高。


  药不然似乎是不尽兴,把老朝奉附近的人类全部以同样的方式毫不留情地杀死。


  剩下的人类开始变得犹豫,对上药不然的视线,那双眼睛里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感情,像是一个人形兵器。


  而在战场之上静静伫立着的老朝奉又刀枪不入。


  人类慌乱了,手上的武器好像变成了烧铁棍,他们渐渐停下了攻击,开始向后撤离。


  “真恶心。” 药不然道,伸手用力地擦掉脸上的血。


  老朝奉转过身,冷冷地在药不然身上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药不然被老朝奉的眼神盯的有些不自在,开口道,“老爷子,其实我自愈的那么快,挨几下也没事。”


  老朝奉没有说话,收回了目光,抬头看向塔最高的那扇窗户。


  “我们什么时候迎战?”黄克武终于坐不住了,拧着眉毛骂到,“药不然这个混小子不知道被老朝奉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先打晕烟烟断了供电,又刺伤方震!现在你们都看见了,他竟然在帮着老朝奉杀人!?塔是绝不允许哨兵攻击人类的!”


  与此同时,黄克武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只愤怒的黑马名为玄驹,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玄驹仰头发出了一声马鸣,似是豪壮的发泄。


  许愿长吸了一口气,他在压抑着愤怒,但这种愤怒,并不是黄克武的那种恼怒。


  他的骆驼在将黄烟烟背到医疗室之后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它前后不断摩挲起骆蹄,被风蚀的脸也失去了那份平静。


  许愿在犹豫,他仍然能感受到他们之间那份微弱又坚韧的精神链接。但许愿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老朝奉上次既然能操控他同药不然讲话,那么现在他理应能感受到这份链接的存在,就算感受不到,许愿一旦通过链接说话,精神力的波动也必然会让药不然暴露。


  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许愿沉沉出声,“指挥官,下令吧,我必须要见他。”


  刘一鸣垂眸思索,而松雀鹰突然从窗外穿了进来,在它耳畔吱吱喳喳叫了些什么。


  “怪兽的级别太高了,向导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让他们恢复意识,药不然到底想做什么?”刘一鸣道。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许愿咬牙切齿,“他想杀黑暗向导,他想杀了老朝奉!”


  “……”一阵诡异的沉默。


  “他不管做什么都是在找机会,我们都只能配合!那些规则和人命,等一切结束之后再说!”许愿吼道。


  刘一鸣却忽然道,“不止。”


  许愿一愣,皱起眉,不解地看向刘一鸣。


  刘一鸣喃喃自语般,将一直困扰他的点说了出来,“想杀黑暗向导哪有那么容易?即使他是黑暗哨兵也一样,向导本来就克制哨兵,向导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他们天生拥有操控的能力。哨兵仅仅是精神力强大,和同级别的向导对抗几乎没有赢得可能。


  除非……”


  刘一鸣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骤然射出一道寒光。


  “召集塔内所有的哨兵去外围,所有哨兵必须去!快!”


  许愿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刘一鸣的意思。


  黑暗哨兵与哨兵本质的区别就是,黑暗哨兵也拥有了操控的能力,虽然仅限于控制哨兵。


  既然都可以操控,那么,就来比比谁能操控更多吧。






#32.


  许愿、黄克武和刘一鸣都来到了外围。


  和他们一起出现的是塔里所有的哨兵,身旁站着他们蓄势待发的精神体,黑压压的一片。


  一股熟悉的气息陡然涌入鼻尖,药不然全身一僵,抬眼望去。


  是许愿。


  三个月没见了的许愿。


  他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两鬓的头发都有些白。


  装着黑色眸子的眼眶渐渐泛红,而灰蓝色的眸子里一阵迷茫,它不明白心脏为什么会传来隐隐约约的阵痛。


  许愿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被黄克武抬手拦住。


  “他已经不是药不然了,你清醒一点许愿!地上这么多人死不瞑目,你看不见吗!?”


  在顶层远观时还体会不到战场的实感,现在站在战场上,空气中飘着的都是尸体被剖开挤碎的腥臭味,而低头,鞋前方就是一块不知是谁的血肉,仔细看还能看到黄色的脂肪和肉上布满的血管。


  许愿再抬头,对上药不然手中拿着的那把沾满血的剑,心上的火一瞬间就被浇灭了。


  许愿忽然有种极大的后悔的感觉,对着眼前的药不然,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就不应该放任药不然走上这条路。


  “老朝奉,看来你没看到信?”刘一鸣问。


  独属于老朝奉的机械的电子笑声再次响了起来,在如此血腥的场面里,带了一丝恐怖,“你们怎么还这么天真啊?”


  刘一鸣虽问的老朝奉,在听到答案后,看了一眼药不然。


  许愿眼眸一黯,他知道带着自己信息素的信送到了地方。


  药不然能好好站在这里,必然已经通过了老朝奉试探。要是自己的信动摇了药不然的伪装,后果不堪设想,许愿有些后怕。


  就在此时,一道目光射过来,许愿莫名感到些安心,一抬头,果然是他。药不然平常地眨了眨眼,移开了视线。


  “塔给过你们机会了。”刘一鸣最后说道。


  “呵,”药不然嗤笑一声,上前一步抬起剑挡在老朝奉身前,一副准备战斗的模样。


  老朝奉满意的用手杖点了点地,“既然如此,还废话什么?”


  突然,天空传来松雀鹰一声长鸣,它展开翅膀在人群的头顶上翱翔而过,朝着老朝奉飞了过去。与此同时,黄克武冷笑一声,玄驹便出现在战场上,嘶鸣着冲着老朝奉极速奔驰。


  药不然神色一凛,犹豫之中,却听见老朝奉说,“去吧,他们我能应付。”


  药不然便召出白虎,提剑朝着许愿冲了过去。


  一股巨大的气流由空中传来,让人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只见黑龙凌空而下,锋利的爪子直奔玄驹的咽喉——


  玄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一个侧刹避过,让黑龙的爪子铺了空,而松雀鹰直逼黑龙的双眼——


  老朝奉抬手一挥,本想借精神力打掉松雀鹰,却像是被什么屏障阻碍,竟然放不出来。


  一回头,是刘一鸣和黄克武两个人集中精神力,把他包围起来了。


  在老朝奉发现这个陷阱的瞬间,眼眶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黑龙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


  紧接着,老朝奉被惹怒,立刻调动全身的精神力挥出,刘一鸣和黄克武的精神力屏障骤然碎裂,不堪一击。


  那股强大的气波穿透屏障直直扫向了两个人。


  一时间,两个人被打翻在地,气息翻涌,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来。


  “指挥官!”许愿推开药不然,急的想冲过去帮忙却又被药不然提剑追上,抽不开身。


  眼看老朝奉离刘一鸣和黄克武两个人越来越近,老朝奉随时有可能放出精神力要他们的命。


  这么危急的情况,药不然却还拿着剑和他战斗,而白虎拖着他的骆驼。


  “你他妈给我滚开啊!”许愿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挥出的精神力直逼药不然的心脏。


  “闭嘴。”药不然出声,用手硬生生接下许愿的精神力,这股熟悉的精神力进入身体的瞬间,如同一股清流在他身体上游走,几乎是同一时间,药不然的耳朵动了动。


  就像是有人在跟他说话一样。

  

  远处,倒在地上的刘一鸣的嘴唇轻轻蠕动了,微不可闻的声音,甚至就躺他身边的黄克武都没有听见。


  “……就是现在……”


  药不然突然凭空跃起,冰蓝色的脉络绽出几道光,随着精神力的凝聚越来越明亮,药不然闭上眼睛,在大脑中锁定全部的目标——


  在战场上相互厮杀的怪兽和哨兵,突然像被定住了一样,整个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一个人,他身上的光越聚越亮,直到精神力的汇聚达到了顶峰。


  原本拧着眉毛的药不然忽然变得面无表情,在他准备开口发送命令前,耳朵里的传音器忽然传来老朝奉遏制的声音:


  “快停下!向导还没有全部出现,太早了!!”


  药不然垂眸,周身散出的光渐渐覆盖了战场上的每一个人。


  那一刻,药不然像一个陨落在凡间的神明一样,清冷温和,和这个血腥的世界隔开。


  下一秒,药不然抬眼道:


  “所有人,向目标进攻!”


  唰——


  一时间所有的怪兽和哨兵突然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挥舞着爪牙,发出骇人的咆哮声。


  老朝奉额头的血管突突一跳,攥着手杖的手越来越用力,仿佛一个移天易日的梦境,三个月来梦想着黑暗向导和黑暗哨兵凭借完美的配合摧毁塔,在他养出来的怪兽红着眼睛用尾巴攻击他的瞬间,骤然破碎掉。


  老朝奉呼吸一窒,侧身闪开,用传音器问道,“你想做什么?”

 

  药不然把传音器从耳朵里拿出来,朝着空气丢了出去。


  他举起剑,浅浅地弯了下嘴角,“当然是,杀了你。”


  老朝奉沉默了,散出精神力打倒离他最近的哨兵们,而后抬起手杖迎接药不然的攻击,剑刃摩擦过杖身,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老朝奉忽然想到了什么,朝远处一看,许愿已经扶起了刘一鸣和黄克武,正打算用骆驼将他们运回塔里。


  因为这一秒的分神,药不然的剑刃直逼老朝奉的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能刺过去,大功告成——


  电光石火间,药不然好像又听见了老朝奉的笑声,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感受到面前的人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排山倒海的精神力像一堵墙一般直扑向他的面门——


  “呃—!”


  药不然没时间反应,被击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剑刃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与此同时,包围着怪兽和哨兵的光骤然散去,他们很快恢复了意识,疑惑了两秒后,再次扭打起来。


  药不然暗道不妙,来不及处理身上的疼痛,就站在原地再次调动起全身的精神力,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抽吸着生命,药不然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没有全部的觉醒能量,他的脑袋已经开始嗡嗡作响,必须要速战速决。


  冰蓝色的光再次降临,似乎比第一次更亮,还夹杂着红色的,像血一样的东西。


  许愿在不远处,心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紧紧地攥着拳。许愿刚刚眼睁睁看着药不然在离成功那么近的地方被击飞了出去,本能的心疼,本能的想喊他名字,却又怕扰乱他的心思,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他只能不断地想,无论成功与否,必须要给我活着,药不然,必须活着。


  许愿似乎忘记了,他们的链接还在,如果五感足够好,就可以听见彼此的心声。


  在药不然释放精神力的前一秒,许愿忽然听见了药不然的声音,不过他的声音竟然是从精神链接里传过来的——


  他说:


  [许愿,对不起。]


  许愿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听清楚,就听见白虎嘶吼的声音,所有怪兽和哨兵再次冲向了老朝奉——


  “药不然!”许愿吼了出来,药不然的身形顿了一下,却是当作没有听见。


  一切都明了了,老朝奉也不再客气,释放出所有的精神力开始一个一个的从药不然手里抢夺控制权。


  很快,许愿就看出了不对劲,药不然的精神力不够,根本不是老朝奉的对手,被老朝奉抢夺过操控权的哨兵很快超过了一半!


  这些被老朝奉操控的哨兵大多冲着药不然进攻去了,只有一小部分冲着许愿,许愿勉强能应付过来。


  但本就受了伤的药不然面色痛苦,不得不开始一边控制哨兵,一边和攻击自己的怪兽战斗,到最后筋疲力尽,几乎要被眼前的怪兽杀死。


  许愿打晕一个哨兵后,盯着药不然一半被冰蓝色脉络布满,一半又与正常人无异的脸,骤然明白过来,药不然说的那句“对不起”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根本不是他和老朝奉的博弈,而是药不然和老朝奉的博弈!


  他许愿才是那个决定一切的棋眼!


  是药不然把选择留给了他!


  在许愿想通这一点后,药不然惨白着一张脸,竟然轻轻笑了出来。


  许愿看到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也自嘲地笑了出来,他的嘴角弯着,眼里却很快积蓄起了泪水。


  然后许愿抹了一把脸,转向老朝奉。


  “喂,你知道他没完全觉醒了吧?”


  老朝奉的眼里迸发出恨意的寒光。


  “我不想信,但现在事实就摆在了我面前。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真的肯放弃你们的羁绊吗,许愿?”

  

  许愿握紧了拳头,脸上是久违的狂傲。


  “如果这是一盘必须有结果的棋,我希望药不然赢。”


  “你!”


  [动手吧,药不然。]


  随着这句话落地,药不然紧绷了三个月的神经终于得到松懈的批准,就像一只堵住水管的塞子在将要爆炸前终于被拔了出来,精神力瞬间如同决堤的河流一般源源不断的涌进了身体,另一只眼睛渐渐也被灰蓝色浸透。


  药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人,他的前任伴侣,一下子跌倒在地,面色苍白,冷汗直流。在前任伴侣昏死过去之前,最后一次喊了他的哨兵的名字。


  “……药不然。”


  而药不然的心脏就像被摘走了一般,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药不然如获新生,浑身冰蓝色的脉络如同星河般流动了起来。


  至此,黑暗哨兵才真正重现在这个世界上。


  老朝奉还未反应过来这突然的变故,却只见药不然一句话都没说,开始汇聚起精神力,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黑暗哨兵竟然能吸收所有哨兵的精神力化为己用。


  这也是黑暗哨兵的绝杀一招。


  以空洞躯壳为载体,借天下哨兵之力,统率万军,杀想杀之人,无不成功。


  药不然临空而起,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千百年来只存在于历史记载上的黑暗哨兵的能量,终于有了解答,药不然从天而降,裹挟着雷霆万钧的精神力,犹如一枚导弹一样,不顾一切地和老朝奉撞在了一起——


  砰——!!


  惊天动地的响声。


  紧接着散出了一个翻天覆地的猛烈气流,如同地震一般,掀翻了地上所有的人。


  一时间,烟尘四起,那道光散去,勾勒出一个下坠的身影。


  几乎是同一时间,盘旋在空中瞎着眼和白虎大战了几百回合的黑龙,发出了一声剧烈的悲鸣,像碎片一样,消失在空中。


  白虎见状立刻奔向那下坠的身影,他好像丧失了全部的意识,精神力顺着他的指尖向外流走,在天空中流下了美丽又破碎的流线。


  好在他下落的速度渐渐变缓了,到最后,他竟然轻轻地落在了白虎的背上。

  

  烟尘散去,一只金属面具坠落在沙地上,再无老朝奉的身影。


  而白虎,用它此生最温柔的力气,将药不然放下,低头留恋的在他脸上蹭了蹭。


  药不然闭着眼,已然失去了意识。


  白虎蹭着蹭着,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而后它不舍地低吟一声,慢慢地消失在了药不然身边。

  








  


#33.

  

  许愿醒了。


  他木呆呆地盯着眼前黄烟烟的脸,濡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


  黄烟烟用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他都没反应。


  在黄烟烟准备去喊医生时,许愿蓦地拉住了她的袖子,他紧抿着唇,眉毛蹙了半响,才问道:


  “结果……告诉我结果。”


  没有人知道许愿在清醒的这几秒里究竟想了多少种可能,他感觉不到药不然,是,他们链接断了,他确实应该感觉不到,但是,他的哨兵又不是死了,只要活着,就算多细微,他都应该能感受到。


  但他真的一点也感受不到……一分一毫,哪怕是一个熟悉的气味……


  黄烟烟眉毛轻皱,露出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挺好的,老朝奉死了,所有狂化的野哨兵都被第三方带去抓进了监狱,至于药不然……”


  黄烟烟感受到许愿抓着她的手猛地收紧了,黄烟烟心如明镜,开朗道,“他情况有点特殊。但他打我这下,本小姐可记住了,哪天必须给他还上!”


  许愿敷衍地笑笑,问,“他在哪?”


  “这么想见啊?我带你去咯。”


  黄烟烟推着许愿,推着推着,竟然走出了塔。


  许愿隐隐感觉到不妙。

 

  黄烟烟却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


  他们走进了一家治疗普通人类的医院。


  刘一鸣,黄克武,甚至刚从急救室出来的方震都在。


  他们看见许愿被黄烟烟带来了,也不见怪。


  黄克武问,“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嗯,还行。”许愿随意地回答了几句,问,“药不然在里面?”


  方震先点了点头。


  刘一鸣道,“药不然,情况很特殊。”


  “他丧失了全部的能量。”


  “最初我们发现塔的医疗对晕过去的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把他送到这来,没想到还真管用了。”


  “所以……”许愿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眉毛微微皱起,“药不然不再是哨兵了?”


  “嗯。”


  方震指了指自己,“现在这小子和我一样了。”


  许愿吸气,一边的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但好消息是,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爱去恨去哭去笑了。”方震补充到。


  那一天,许愿一个人走进了病房里。


  药不然正对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许愿都走到跟前了,药不然才反应过来有人进来,一转头,亮晶晶的眼睛把许愿上下打量了个遍,看完就张开双臂想要拥抱。


  “欸欸,你手背上的针!”许愿连忙摁住了药不然的手,在他头发上揉了一圈,“着什么急。”


  “好久不见,想你。”药不然说。


  许愿蓦地一阵鼻酸,他把药不然拢进怀里,餍足地深吸了一口气。


  “疼吗?许愿。”药不然问,纤细的手指在许愿脖颈后打转。


  “比想象中弱很多。”许愿答,“其实我当时更害怕你不认识我。”


  药不然低低的笑了出来,用好听的气声说,“是吗,哎呀,那我应该先装一下,问一句‘叔叔,你是谁’?”


  许愿被药不然的不正经逗笑了,温馨的笑意过后,却涌上了苦涩。


  “你呢,再也不是哨兵了,后悔吗?其实我早就在想你不应该走上这样的路……”


  药不然抬头,一根手指贴住许愿开合的双唇,制止住许愿的话。


  他目光如水,温柔的扯了一个微笑,又带点邪魅:


  “许愿,其实这才是我想要的。”


 

  


 





完.

  




——

后记


“许愿,我以后都看不见你的骆驼了,还有点想念。”


“你闭眼,我带你看。”


白蓝色的光缠绕着指尖,在药不然的额头上聚成一点,紧接着一种清凉熟悉的感觉钻进了药不然的额头。


“骆驼问你,白虎呢?”


药不然开玩笑地说。


“当然是和黑暗哨兵在一起啦。”


许愿顿了顿,想起历史上的传说,黑暗哨兵只是载体,永远在塔需要时出现,许愿连忙甩了甩头,装作没有听懂。


“反正这个药不然现在是我许愿的了,永远都别想走。”许愿双手捧住药不然的脸道。


药不然眼尾荡起好看的纹路,“好啊,那你最好看紧我。”


“嗳,看来我这辈子算是交代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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